文|跑哥

画|马桶

1

关老爷今年六十有五,一米七高的个子,严严实实的,浓眉大眼不怒而威。讲起话来中气十足。他自幼生在南门,是个地道的老长沙。

关老爷的父亲是个老中医,行医多年,专治疑问杂症,人称“关爹”。关爹的医术是祖传的手艺。据关氏族谱讲究,关家祖籍蒙古高原,是军中军医,随清太祖从龙入关。当部队抵达山海关时,太祖指着山海关的关字赐姓,这才有了关族汉姓。

随后,关族在山东开枝散叶,有一支关姓渐渐经由安徽到江西樟树,最后由水路传入望城靖港再进长沙。关家本门的医术是蒙医,在迁移过程中,与江西樟树本地中医不时交流学习,到关爹这一辈手中,医术已然出神入化了。

关爹看疑问杂症很有方法,普通病人来了,望闻问切后只开两幅药,吃完药以后再复诊,依据病人用药以后的反响,随时调整用药的配比,酌情轻减或增加几分。

每个病人都有病情记载。关爹做记载用的是香烟壳子,有时用本人的,有时用病人的;都是“岳麓山”、“飞虹”、“飞鸽”等。关爹一笔小楷,写得端端正正,多年来的病例档案,整齐整齐的码了几个大木箱。可惜的是,当年闹红卫兵,一辈子心血被付之一炬。

隔壁住的李师林少将家也没能幸免,一把黄金勃朗宁也被抄了去。关老爷小时分总去李老爷子家玩,老爷子有次从大木箱底,拿出了个黄缎绸子包裹,关老爷翻开一看,就是那把黄金勃朗宁,朱红色木质镶嵌在枪把上,非常美观,还有21发子弹。

卡扎菲的黄金版 勃朗宁HP手枪

老爷子说了,这是第四次长沙会战时缴获日军的物资,是上缴国度以后,由周总理赠送给老爷子的。勃朗宁还有一张证书,上面用毛笔写着几竖行字:“赠师林先生惠存,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”。

文革后,公安局来调查了好屡次,为了这把枪费了不少心血,但直到如今还是个无头案。

关爹还有三个朋友,都是长沙城里的老中医,一位张四爹,一位周润爹,一位柳先生。张四爹治肺病有一手绝活,医馆门前经常排起长龙;周润爹是专治肠胃病的,人称“周三副”,普通的病人吃他三副药,包好;柳先生是骨科专家,习得一身好武艺。这几位老先生一有空就聚在游击坪的老屋里,一同喝茶。关老爷喜欢听他们聊天,每次都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,也长了不少见识。

回想起当年的游击坪来,有几个铺子很令人有印象。水井对面,有个木棚子是卖粉面、白粒圆的,店名叫“德生和”。开档的是一对老夫妻,店门口两个大铁锅,一个熬汤,一个下粉面。

熬汤用的是猪头。街面上有个肉食水产店,特意做腊猪脸,去了脸子的猪头就当下脚料卖给了粉店。一个猪头八毛钱。老板普通用两个猪头来熬汤,煮了四五个钟头以后,猪头骨脱肉烂,老板再把猪头上的肉剔下来,这就是拆骨肉了,能够卖几毛钱一碗。由于买这个不要肉票,有家里来了贵客的,就买一碗回去炒大蒜辣椒待客。但是大局部人都是买了回去配菜的,每餐炒小菜放一点,带出点肉味。一碗能够吃一个星期。

除了熬汤、拆肉,粉店剩下的猪骨头能够卖给收废品的,用来熬骨油做工业原料,再就是熬骨胶做胶囊什么的,最后就磨成骨粉来做肥料。

粉店门口还有个木头盒子,有一边打了几十个眼,底下搞个木盆装好井水接起,把磨好的豌豆粉浆倒进去,上面拿个木板压一下,豌豆粉浆就从木板的小眼中挤了出来,掉到下面的木盆里,就变成了一颗颗的白粒圆了。老板娘拿竹筛子一捞,把白粒圆丢到铁锅里略煮一下,就装到碗里,加点葱花,盐菜,几滴香油,再加上一勺子猪头浓汤——这一碗香喷喷的白粒圆就得了,卖一分钱一碗。这是关老爷儿时最爱的吃食,买一碗坐在井台上渐渐地吃完,那是最大的享用。

后来文革武斗的时分,一发迫击炮弹把粉店给炸塌了,就再也找不着了。

还有一家酱园子,打豆腐做香干。豆腐打好用纱布隔起,拿木板子压成香干,压制过程中,木箱四边会膨出一些香干,做的师傅会用竹刀刮下来,这就是碎香干。拆骨肉不要肉票,碎香干不要豆制品票,关爹在老友相聚的时分,就会买来待客,大蒜辣椒碎香干拆骨肉就是打牙祭的一餐。

2

舅舅是太极高手,关老爷从小便跟着习武,入门时,舅舅对他说:“当你哪天悟到四两拨千斤的道理,你就出师了。”可直到四十岁,关老爷才得以悟出其中微妙:在宏大的压力下,应用身边一切有利的条件,将压力化于无形。

武功如是,生活也如是。

当年舅舅教他身法、听力、卸力,让他练就了一身太极内家功。有次在头卡子的阅历,让他第一次领会到了太极实战的能力。

那天关老爷和几个玩得好的在头卡子吃完粉出来,走得街上,迎面就跑来了一群人,手里都拿着醒头,口里喊打喊杀的。为首的一个大汉手持一根小臂粗的木棒,后面的拿的拿三角刮刀,拿的拿铁棍。关老爷心里正在疑惑这伙人是冲谁来的,一回头就发现同行的几个人一脸煞白。关老爷立时明白这伙人的目的了,于是大喊一声:“你们快跑,我来顶住。”

话音刚落,大汉手中的木棒就已然到了他的头顶,关老爷下认识的侧步一闪,“嗖”的一声,木棒带着风声贴着他的鼻梁划过,说时迟那时快,关老爷左手搭在大汉握棒的手上往前一带,脚下使个绊子,喊了一声“起”,就只见那汉子腾空而起,飞在空中活像只癞蛤蟆。

电光火石间,关老爷右手顺势一个砸拳,严严实实的正打在大汉的后背心上,就听得大汉“啊”的一声,紧接着就是“噗”的一口鲜血放射出来,然后就像只死狗一样瘫在地上,一动不动了。这一连串动作用了不到两秒钟。

对方同来的人都惊慌的往后倒退几步,大喊:“打死人啦,打死人啦!”

关老爷原地没动,看着地上的大汉,有点发呆:“这么大的汉子怎样会这么不经打呢?”

他突然记起舅舅曾经讲过,人的五脏六腑在正常时都会有股气护住,只要在受惊的时分才会撤去。人只需一虚,遭到的伤害就会加倍。想到这里终于找到理解释,大汉在毫无防范的状况下被带到了半空,一惊之下后背这一拳伤害不可思议。

不一会儿,民警和医生就都赶到了现场,关老爷被带到了局子里,大汉被送到了医院。也是亏得关爹的人脉广再加上事情的原因与关老爷无关,他也是情急之下出手自卫。民警好好地教育了一顿,赔偿了伤者医药费以后,关老爷就被领回了家。

受伤的大汉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出院,后来没想到二十年后关老爷和大汉见了一面。两人回想起当年的往事,大汉感慨:“我哪里知道你会武功咯,再说我们也不是冲着你来的啊,我在医院差点就没命了,爷娘天天守在床边抹眼泪水啊!”

关老爷只要抱歉当时出手没轻重,双方到这时分可说是,相逢一笑泯恩仇。

出了这回事情以后,舅舅把关老爷怒斥了一顿,只说是把人绊倒就能够了,最后那一拳完整没有必要,习武伤人乃是大忌。所以,从那天起,舅舅便不再传授武艺了。

一九七几年的时分,社会上也不清净。十几岁的关老爷,也有一班街面上的朋友,自从那一拳以后,算是出了名,遇到有打架入手的事情,小年轻们总要来请他帮助。

关老爷练过太极剑,进来帮助时总要带两件法宝,一顶柳藤帽,一根秤杆子。人送外号“关打哥”。有回北门的“崔司令”和“杨猛子”约在中山亭谈事,不知道什么鬼,双方都请“关打哥”帮场子。关老爷来到现场的时分,双方已然汇集了二百来号人了,崔司令见到关老爷来了,不由喜形于色,平底添加一员猛将,对面杨猛子的人也闪开一条路,有认得的都喊“关打哥好”。

关老爷来之前,崔司令和他交了底,这一战他是不想打的,主要是面子上过不去,实践也没多大的事情。

只见关老爷一个箭步来到警察台子上,大喊一声:“大家都别入手,听我讲一句!”他把手中的秤杆子一指杨猛子:“杨猛子,你是不是要打?”

杨猛子都楞了,他心想不是本人请关老爷来帮助的么?怎样一下子就反水了啊!

杨猛子知道关老爷的威名,心里有点发虚,于是说:“也不是一定要打啊!如今是他们要打我们啊!”

关老爷一听就知道这一战是打不起来了,于是大声说到:“今天这一回,大家就都散了吧,哪个不服气的,能够照着我这根秤杆子说话,我奉陪到底。”手中的秤杆子一扬。台下二百多人谈论纷繁,但没有一个敢上前的。

过了几分钟,关老爷叫上杨猛子、崔司令来到跟前,说到:“我看今天这事情就到这里了,要不两位就握手言和吧!”

两位大哥也是灵泛人,立马就坡下驴,一场大混战就此偃旗息鼓了。

那一阵子,关老爷和街面上的人四处平事,也打出了名声。关爹看在眼里,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情,拖朋友找关系,把关老爷送进了三叉矶左近岳麓化工厂做事。

3

岳麓化工厂在城郊,这中央鸟不拉屎,左近都是菜农户的田土,关老爷也乐得喧嚣。

车间主任刘阿姨是个热心肠,手里的业务也是一流的,关老爷每天跟着刘阿姨学习车床技术。也是人聪明、底子好,不出几个月,关老爷就把个机床摸了个透,只需是机械方面的毛病,他一出手就搞得定,连刘阿姨也竖大拇指。

关老爷搞到了一张图纸,照着制了一把鸟铳,这下又有了新活动,带着厂子里的青工,没事就去外面打狗,打了狗就改善生活。关老爷出狗,青工们出粑子酒,那一阵子整个人都是酒醉迷糊的。厂子左近的野狗都绝了迹。

渐渐的四周的菜农户也来提意见了,不时的少个鸡少个狗的。刘阿姨来找关老爷说话:“伢子啊,你是个聪明人,整天这样混可不行啊,还是要学点真本领;我引见一个教师给你,你好好的和他学。”

刘阿姨说的这个教师,是个姓张的老右派,正派的科班大学生。关老爷对刘阿姨的话百依百顺,也是真心觉得本人再这么混下去,也不是个方法。右派老张戴个眼镜,个子不高,不怎样爱说话,妻儿也不在身边。关老爷跟着老张学习,平常也照顾老张的生活起居,老张也把关老爷当本人的家人对待。

关老爷有点小学的文化底子,老张就从头开端给他补习数理化。遇到不懂的,老张都悉心解答,休息的时分,关老爷也不打狗了,他就骑自行车去湖大图书馆查材料自习。

这样的日子搞了几个月,时间到了1977年的八月份。有一天,刘阿姨来找关老爷,并通知了他一个音讯:今年的高考制度可能要改,只需是想报考的都能够去,不搞以前那种引荐上大学了。

这个音讯让关老爷无比振奋,读大学是他心里的幻想,从前由于本人吊儿郎当,每次引荐上大学,都轮不到他的份。这回可好,凭真本领吃饭,关老爷自信随它何式搞,都要拼一把。关老爷找到老张,通知了他这个好音讯。老张一时冲动了起来,嘴里念叨着:“这时局要变了啊,邓小平一上来就要大不同了。”

当晚,师生两人关起门来,喝了点小酒就当是庆贺了。第二天下班,关老爷就直奔老张家,老张已然开端给他准备好了温习的材料,两人就没日没夜的挑灯夜战了起来。

虽说关老爷出自书香门第,但是数理化也让他直挠头。老张诲人不倦的一遍遍的讲,关老爷也一点点的消化吸收。那一阵子,能够说的上是头悬梁,锥刺股了。过了几天,厂里面有几个青工也参加了进来,大家就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,在老张的率领下,大家仿佛打了鸡血一样,拿出了一不怕苦,二不怕死的精神,忘我的学习起来。

晚上学得太晚,白昼就冇点精神。关老爷就是站得轰鸣的机器边,都睡得着。刘阿姨一看这样不行,怕出平安事故,就把关老爷调去守仓库去。这下可是正中下怀,关老爷能够白昼、晚上连轴转了。

十月份的时分,恢复高考的事情见了报,一时间洛阳纸贵,大家奔波相告,八个字的政策:统一应考,择优录取。各个城镇乡村的青年们都热血沸腾了起来,毕竟已然十一年没有开科取仕了。年轻人对学问的向往和对改动本人命运的渴求,与国度对人才的需求,这两者集合成了一道激流,势不可挡地推进着每一个年轻人。

那时分,五一路新华书店的辅导书早就被一抢而空,最抢手的那套《数理化辅导丛书》更是难觅踪迹。也不晓得刘阿姨从哪里给搞到了个手抄本,还就只要化学一册,关老爷如获至宝,硬是开了个彻夜班,抄了下来。

当年12月,高考正式举行,关老爷是在南门口长郡中学考试的,门口贴的标语是:争取以优秀成果,承受祖国的选择。当年的作文标题是《心中有话对党说》,关老爷在考场上奋笔疾书,把报效祖国的热情都化成了文字。

1978年春节前,发榜的时分,捷报是贴在长郡中学门口的。关老爷没有去看榜,成果还是他人通知他的,400分的总分,他考了304分,位列长沙市第三名。当时他的第一意愿填的是上海交大,第二意愿是北航,第三意愿是湖大,最重要的是填写了服从组织布置。

所以最后三个学校他都没有去成,矿冶学院来了人,做关老爷的工作,说湖南的人才别外流了。关老爷也是由于屋里爷娘身体不好要照顾,就留在了长沙,到矿冶学冶金去了。大学四年以后又留校读研,最后去了美国读博士,再回来报效祖国。

几十年过去了,关老爷如今总结出来,当年参与高考的本人就是有一股认得真、霸得蛮、不怕死的精神。说到底,人的命运还是控制在本人手里的,当年有几年轻人襟怀建立祖国的幻想,投入到宽广天地之中的,又有几经过高考改动了本人人生的轨迹呢?回想当年只要八个字:“激情似火,岁月如歌。”

跑哥

作者引见:

生于七十年代,长在五一广场,现居河西。从事销售工作,喜欢文学、音乐。爱交朋友,人称“交际花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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